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牽手行過抗爭時—薛瓊美與黃建財 居民專訪


穿著牛仔長褲與短袖上衣,時常在抗爭現場來回奔走、在媒體與警方前嘶聲吶喊的高瘦身影,是自救會的薛瓊美,大家多叫她阿美姐;與她同行是她的先生,黃建財,印象裡總是寡言地陪伴在側,有著壯碩的身材。去年五月拆除公告貼出來後,他們開始去整理過去的大、小事務,自救會的行動參與也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。

越是接近,越是無奈

「這裡的人大多是外地來的,像我爸爸他們就是從台南來的。這裡算是偏僻的地方,也算是郊區,只有一條縱貫路而已。彼時我爸爸來買的第一間房子,是日本人留下來的。」 黃大哥說起社區的情形,這裡多是老一輩人的起家厝,為在外地討生活買下的安身之處。民國45年時,黃大哥家裡五個兄弟姊妹同父母從台南搬來,買下了日本人留下的宿舍。從民國61年7月徵收計劃開始,市政府用價購、救濟金、強制徵收的方式,試圖說服地主們的同意。但十三個小地主與一個大地主都不同意徵收,也沒有領取政府發放的救濟金,這些錢在當時就提存法院,徵收程序遲未完成,而徵收計畫也隨著政權更迭有不同的面貌。王玉雲市長時代承諾住戶「減半徵收」市場用地,並返還徵收土地給住戶,黃大哥說到,老一輩的人難以想象與市政府對抗,多數人選擇等待、相信政府會跟他們好好協調,也深信市長會實現承諾。阿美姐接著說:「四十五年來,他們從來沒有請過律師,從來不知道說他們有機會可以要回自己的土地。」

黃大哥拿出幾張泛黃的舊資料,細心翻找相關文件,並說:「以前的問題,舊的房子沒有權狀,日本人留下來的沒有權狀。但是我們去找了以前屋主作的保存登記,那時候地上物都是跟著土地一起的,土地是南合興產,有發登記權利書,取得房子沒有疑慮。」擱置數十年的徵收案,在程序爭議尚未解決、協調尚未完成的情況下,市政府的扛起責任說讓人錯愕不已。阿美姐與黃大哥沈重地說,越是接近徵收案的實情,越多離譜的事情發生。如一開始,主動尋調徵收初期的原始資料時,市政府的回覆都是「土地徵收計畫書佚失」,或是以個資安全為由百般阻撓,在今年訴訟過程中經法院要求,許多資料如提存清冊、徵收計劃書才逐一現形。越是靠近,越是憤怒,也越是無奈。

運動現場的夫妻

「一路走過來,除了要工作外其中一個還要撥出時間。車子這麼大台,不能靠我,讓我自己工作。二十一公尺長的連結車,不過要搬(東西)、我就請他去。有需要到住戶出面的就我去。是因為我們要做工作,我們要撥時間,可是自救會我們不去抗爭也不行,因為沒有人會出去了。有的年紀大了,我跟他們說沒關係我們來。自救會的核心也算是我們和富雄會長。」 阿美姐與黃大哥平時從事運輸工作,經常往返嘉義、台南一帶,又需支撐起自救會的運作,休息時間相當吃緊。一天工作後,會到自救會尋尋看看,幫忙處理自救會的事務,回到家裡常常忙到半夜一兩點才睡。

阿美姐說,9月2號強拆那天下午,她與先生工作結束後,在網路上看到市政府執行拆除的影像,便匆忙趕回社區。「那時候在同盟路那路口遇到塞車,我就下車用跑的,一路一直跑一直跑,氣到哭出來了,為什麼我們的政府這麼鴨霸,我一直以為不至於吧,不至於吧,結果變成這樣。」下著大雨,阿美姐跑回自救會前,站在用傢俱搭起的街壘上,持大聲公向警方哭喊,聲音氣得發抖。面對龐大的警力,她和場居民一樣感到錯愕與悲憤,不能理解在民主法治的國家,怎麼會有市長去「承擔」威權時期的錯誤政策,而且作法相當蠻橫專制。「你就看到老先生一個人坐在屋子裡頭,後面已經再拆他的家了。」農業局在強拆民族一路前排的房屋時,有居民選擇留在家中,堅守到最後一刻;而有居民還沒來得及回家,癱坐在垮掉的房屋前,痛哭失聲。阿美姐難過地說,那時已經搞不清楚,眼前這麼多的警察是在保護誰。在許多抗爭現場,多見阿美姐出面喊話,部分時候黃大哥也會面對媒體採訪,說明事件癥結。夫妻彼此早有默契,在不同的場合相互配合,輪流休息、照顧家庭。像衝突較大場合,阿美姐會出面,避免先生與警方發生過於激烈的肢體衝突,使員警要更「吃力」的配合。黃大哥多靜候在阿美姐的身旁,關照著彼此的身體狀況。

不甘與疼惜

「你未來的日子光是看到你那塊地噢,心底會艱苦啦。你不要說什麼啦,我只是嫁過來的。你又是原地主為何不為自己堅持一下。我聽的很艱苦。如果到內政部又是另外了。把我們不准的話,我們就是告嘛。」阿美姐堅毅對抗到底的決心與地方認同,讓人幾乎認為,這是她從小生長的土地;不論是對地方還是對人,她都有份極為深厚的情感,總是真摯。她說在這過程中學習了很多事情,若似成長了一輪。對於每個居民的生活狀況,也掌握的很清楚,拿出一本手寫的名冊,向我們細說每一位居民的生平與近況。提到自救會的組織日漸消散,她平靜地說,其實不怪慢慢離開抗爭現場的住戶,也就是同意戶們,因為真的有很多複雜的原因和不同的考量。「這是自救會隔壁,鄰長。吳欸,他原本,他們老人家夫妻倆一直住在那邊,一直就是住在那邊。他們很不甘願,可是後面失守,跟他老婆有關係,他老婆被拆到有點驚嚇,隔天就撞牆送高醫。老人家七十幾歲目眶紅紅,看著他老婆躺在病床上,在醫院。之後他老婆就有點反反覆覆,住在那邊這麼久也就還是離開了。他們會怕影響小孩。當你有小孩在軍公教這一方面的話,而且職位不錯的話,你就會煩惱,這樣就很難講了。」阿美姐輕蹙眉頭,緩緩地闔上記事本。

訪談接近尾聲,黃大哥相當感慨地說:「為什麼政府擁有的權利這麼大,要負的責任卻是這麼小,這我怎麼想都想嘸。」提到苗栗大埔、南鐵東移等迫遷案,黃大哥說,現在政府的心態好像是在經營企業一樣,不是為人民著想,而是想著怎麼做對自己最有利。抗爭路途漫長而疲乏,阿美姐與黃大哥並肩而行、努力撐著,希望讓更多人知道這件事,也深盼不再有人受到同樣的對待。語塞,沈默思索了好一陣子,便收拾起桌上的文件和照片。剛下工的倦容漸露,公司制服不及褪去,阿美姐與黃大哥看起來堅定又勇敢,尤在面對巨大的政府濫權時。

傅志男 攝

傅志男 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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